理学太极论与赵献可的命门真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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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理学是在融会儒释道三教基础上形成的学术思想， 盛行于宋、元、明、清一千余年，并对东亚各国发生了重大影响。理学之影响不仅限于政治与伦理，中国古代学术的各个方面，特别是后期中医学的发展受其影响尤巨。理学开山人物周敦颐的《太极图说》虽短短数百言，却建立了一个包括宇宙论、人性论和道德修养论在内的完整的哲学体系，奠定了宋明理学发展的基本方向。周氏的太极理论对宋以后中医学理论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金元四大家之集大成者并且作为理学中人的朱丹溪首次尝试性地将太极理论引入中医学。太极论虽然对丹溪医学理论产生了重要影响，但当时理学太极论并没有与中医学理论发生有机的联系。至明孙一奎将太极理论与命门说结合起来，创立命门太极说，为太极论与中医学有机结合之始。循此思路，历代医家不断将太极论与中医学的结合推向深入。本文对赵献可在这一运动中所作的突出贡献，作一梳理抉发。
1 心非一身之主
赵献可的学术成就，除了继承于前代医家外，还与其对包括理学在内的儒释道三家哲学思想的深入学习研究所养成的缜密的哲学思辨能力有关。其中显然与周敦颐的《太极图说》及邵雍的先后天理论关系尤密。他在深入钻研《易经》 、 《太极图说》的理论后，对《内经》心为君主之官的藏象学说做出了颠覆性的改变，以命门为人身之真君真主。 赵献可以孔子的一贯，孟子的浩然之气，老子的玄牝，佛教的空中来说明作为人身之主的形上性、超越性。从认识论上说属于不得已而强名之类。一方面赵献可承认作为人身之主应该具有儒、释、道三教哲学所认可的本体那样的无物无形的形上超越性，但是医学作为实用性很强的可操作性的技术又不能使人身之主像三教所认可的本体那样纯粹是一形而上的悬设，必须由形上下落到形下，或由形下上推至形上，使之具有可操作性。受一高僧真如心既非有形的肉团心又其位置在下的论说启发，赵献可悟出人身之主应具有形之中以求无形之妙。因此，特撰《形景图说》 。以喉为开端，赵献可描述了喉、肺、心、心包络的形态，走行连接及生理功能，认为这一系脏腑的主要功能是： “此喉之一窍也，施气运化，熏蒸流行，以成脉络者如此。 ”以咽为开端，赵献可描述了咽、膈膜、胃、脾、小肠、大肠（回肠） 、广肠、膀胱的形态，走行连接及生理功能，认为这一系脏腑的主要功能是： “此咽之一窍，资生气血，转化糟粕，而出入如此。 ”在对有形脏腑的形态及功能做出详细阐释后，赵献可即由有形进入无形，展开对三焦的论述。 “三焦者，上焦如雾，中焦如沤，下焦如渎。有名无形，主持诸气，以象三才。故呼吸升降，水谷腐熟，皆待此通达。与命门相为表里。 ”  赵献可认为三焦虽有名无形， 但其功能却至关重要—— “主持诸气”与天地人之三才相类。无论从喉开端的肺心一系的呼吸升降，还是以咽开端的脾胃一系的水谷腐熟，皆赖此通达。与命门相为表里，至此“命门”之名正式登场。以上赵献可表达的基本思想是：包括心在内的一切有形脏腑功能的实现皆仰赖于无形的三焦，而三焦又与命门相为表里，即三焦为命门之表，命门为三焦之里，无形的命门才是最根本的，这样就彻底否定了心为一身之主的传统观点，从而正式提出命门为一身之主。
2 命门为一身之主
我们注意到赵献可在阐释脏腑形态功能时没有提到肾，这绝不是疏忽，而是有意所为。赵献可留下肾是为了论述无形的命门。前面我们说过，赵献可一方面强调作为一身之主的真君真主的无形性、超越性，另一方面又意识到为了能够有效地指导临床实践，必须使无形之主宰向有形下落，或由有形以求无形。所以赵献可没有在前面论述肾，而是将肾与命门合论，使
之有所依托。
2.1 命门的位置与先天太极命门系统的构成
关于命门的位置与先天太极命门系统的构成，赵献可说：命门即在两肾各一寸五分之间，当一身之中。 《易》所谓一阳陷于二阴之中。 《内经》曰：七节之旁，有小心是也。名曰“命门” ，是为真君、真主，乃一身之“太极” ，无形可见。两肾之中，是其安宅也。赵献可确定命门的位置在“两肾各一寸五分之间”即人体的督脉上，为人身之正中。命门既然为人身的太极，必然在人身之正中。赵献可又根据周敦颐《太极图说》的太极生阴阳五行万物的思想构造了人体先天太极命门的系统构成即命门（火） 、右旁小白窍之三焦相火（火） 、左旁小黑窍之真阴真水（水） 。这就是火统水火的先天太极命门系统模式、人体生成的模式。 其右旁有一小窍，即三焦。三焦者，是其臣使之官，禀命而行，周流于五脏六腑之间而不息，名曰相火。相火者，言如天君无为而治，宰相代天行化，此先天无形之火，与后天有形之心火不同。其左旁有一小窍，乃真阴真水，气也，亦无形。上行夹脊，至脑中为髓海，泌其津液，注之于脉，以荣四支，内注五脏六腑，以应刻数，亦随相火而潜行于周身，与两肾所主后天有形之水不同。但命门无形之火，在两肾有形之中，为黄庭，故曰五脏之真，惟肾为根。 其右旁的小窍——三焦，即太极动而生阳的“阳” ，所以赵氏以为三焦实内蕴相火。相火是先天无形之火，是遍布周身的生命动力，与仅为后天一脏的有形的心火不同。其左旁的小窍，即太极静而生阴的“阴”所以为“真阴真水，气也” ，也属无形，与作为后天有形脏腑的两肾所主的有形之水不同，是人体生命的源泉。因为从天地万物的生成说，由太极到阴阳还只是宇宙生成的初步阶段，没有形成具体事物，这时还属于先天。由于命门无形之火，在两肾有形之中，为黄庭，所以五脏之真，以肾为根。由于肾与命门的这种特殊关系，肾在中医脏腑系统中的地位由《内经》中仅仅是与肺肝脾相同的普通一脏上升为内涵真阴真阳的先天之本，甚至超过了作为君主之官的心。这样就使人感到困惑，中医一方面以心为君主之官，一方面又以肾为先天之本，在理论上陷于矛盾之中。事实上，肾作为有形的后天一脏其地位是不可能超过心的，肾作为先天之本的意义实际上是命门的象征或代表，因为命门为无形的先天，无形无象，其显现必依托于有形的肾。
2.2  先天太极命门在后天五脏的发生及其生理功能发挥中的作用
在对命门与三焦相火和左窍真阴真水的关系作出纲要性的勾画后，赵献可又从人体胚胎发生学的角度阐释了由命门到五脏的具体过程。而得出命门为十二经之主的结论。 赵献可根据褚齐贤的观点认为，人体的胚胎发育过程是先形成命门，由命门而心而肺而肾，肾在胚胎发育过程中最后形成而复归于命门，构成一个循环。由于肾与命门相合，肩负先天与后天二职，所以五脏惟肾有二。以此肾成为先天命门的后天代表与象征。关于命门在人体生命活动中的重要作用，赵献可认为：肾无此，则无以作强，而技巧不出矣；膀胱无此，则三焦之气不化，而水道不行矣；脾胃无此，则不能蒸腐水谷，而五味不出矣；肝胆无此，则将军无决断，而谋虑不出矣。大小肠无此，则变化不行，而二便闭矣；心无此，则神明昏，而万事不能应矣，正所谓主不明则十二官危也。 可见命门是后天五脏六腑发挥生理功能的基础和前提。命门是人体生命活动的源泉和动力。赵献可作了个形象的比喻，如果人体是走马灯，命门则是灯中之火，人体生命活动要依赖命门火的推动。他甚至认为人的身体非己所有，而是天地的“委形” 。所谓“委形”是代谢后的产物之意。人体好比火山喷发后形成的凝固火山。赵氏此意无非是强调命门火在人体的主宰意义。
2.3 命门火的养生、治疗意义
赵献可倡命门为人身真君真主，十二经之主，主要不是对人体生命活动的客观过程作纯粹的学理探究，而是以指导养生治病为实用目的。希望人们懂得火乃人身之至宝，无论养生还是治病以命门为君主，着意于火。因此，在治疗上无论火之有余还是不足都不能用泻火、泻水的办法，只能根据阴阳水火的互根关系，补水以配火或于水中补火。
2.4 论心的作用
赵献可以命门为人体的真主，颠覆了心为君主之官，五脏六腑之大主的千古定论，可谓中医学基础理论的一大革命。但是以心为人体主宰毕竟是深入人心的不刊之论，赵氏此说必然要受到质疑，而且赵氏也不能否定心的存在，必须在他的体系中给心以明确的位置。有的质疑者认为，根据赵献可的看法心就成了无用之物，但是古之圣贤，都以正心、养心、尽心为训，赵氏心外言道，就不是至道了。赵氏认为，心主神明，关系重大，不能说心是无用之物。在赵氏看来，这种主宰作用并不是终极意义上的主宰作用。终极意义上的主宰者只能是作为生化之根的先天命门火。由于命门火藏于两肾之中，所以尤重于肾。其实既非肾亦非心。肾只是无形命门的有形表征而已。在赵献可的观念中，心只具有主神明的功能，而不是终极意义上的五脏六腑的大主。由于赵氏等人的努力使中医学对人体生命活动的探究由有形的后天脏腑系统，深入到无形的先天命门系统，为中医学理论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推动了后期中医学理论与实践的重大转变。